作者  章  锦

秋天的黄昏，像一支电量不足手电筒，拖着快要熄灭的光照着墙角。

墙角的玉兰花、佛甲草趴着挤成一团，倒是站着的柠檬树，大约有两米高，挂了十多颗柠檬果，绿绿的，差点流油，饱满得像要膨胀的气球。远远地，一眼就可以看到这棵迥异的柠檬树。

柠檬树是瞿老师在放寒假时栽种的。瞿老师在武广高铁长沙南站附近的小学教数学，没想到，及至暑假，柠檬树就陆陆续续地结了果。可能是职业习惯，也许是心有灵犀，瞿老师向秋天布置作业，柠檬树也不例外。马上要开学了，柠檬果满树，藏在粗枝大叶中，摇摇晃晃，像一个个等待敲响的铃铛。

瞿老师上楼和下楼时，颈椎、腰腿的之间的骨头会发出嚓嚓的声响。当了一辈子的老师，长期伏案批改作业，坐久了，瞿老师爬爬楼、伸伸腰都显得有些困难，这点倒和墙角的柠檬树有点像，太多的果实会压坏柠檬树的骨架，有的树枝已经像拉满的弓，随时可能骨折。

柠檬树上的果子，吸引了周围的孩子们。昨天，瞿老师数树上的果子，有20个，今天去数，少了两个，再去数，又少了两个。不用猜，是孩子们图新鲜，摘着玩。

老公劝瞿老师，你在树上多挂几块牌子，上面写着“喷洒农药，小心有毒”呀。瞿老师笑笑，“那样就没有人摘了。”

瞿老师觉得，孩子们摘摘柠檬果，是帮柠檬树减负，也是帮他们自己减负。有的孩子们还专门买溜溜球玩，不就是为了缓解压力吗？摘几个柠檬果又算得了什么呢？

警示勿摘的牌子终究还是没有挂上去。老公说瞿老师和她母亲一样。

瞿老师的母亲，也是一位人民教师，她现在躺成一个小山丘。母亲在时，常常告诫学生，要像孔融让梨一样谦逊有礼，要像雷锋一样乐于助人。那时，母亲资助了一个孤儿，这个孩子和瞿老师一样大，在瞿老师家生活，直到大学毕业。这个孤儿现在是上海一家设计公司的老板。瞿老师的母亲去世时，他哭着喊“妈妈”。往后每年，除了清明节，这位老板都会在教师节那天，去瞿老师母亲的坟前送上鲜花。

以前，母亲总是提醒瞿老师，要舍得，要替别人着想，要让别人快乐，这样，你才会收获幸福。瞿老师当上老师后，按照母亲说的去做。孩子们饿了，会找瞿老师，冷了，会找瞿老师，病了，也会找瞿老师。瞿老师努力张开翅膀，护着这些雏鸟。有一天下大雨，瞿老师去家访，途中被电动车撞伤了腿。瞿老师仍然一瘸一拐地来到这个学生家里，结果发现，这个学生的父亲遭遇车祸，丧失了劳动能力，母亲靠摆夜宵摊维持生活。这个孩子成了一份牵挂，瞿老师去他家里更勤了，顺便带些书本、衣服、食品……有一次，这个孩子问瞿老师的数学题，瞿老师耐心细致地解答，突然，孩子喊她一声“瞿妈妈”，孩子的脸红得像墙角的三角梅，班上的同学陷入沉默，瞿老师也是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。

当初栽柠檬树时，瞿老师特意选了这处墙角。她认为，柠檬树还小，墙角的植物适合做伙伴。那时，柠檬树只有小手指头那么粗，确实稚嫩，像刚刚跨入校门的小学生。没想到，在季节的滑道里，柠檬树的生命力拔节爆浆。瞿老师站在楼上，可以看到墙角的柠檬树，看到孩子们围着这棵树，有张嘴的惊奇，也有触碰的试探。柠檬树汇聚和传承了热爱以及向往，她享受这样的时光，她觉得这就是母亲想要的样子。孩子们抬头看柠檬果时，眼里注入亮晶晶的光，这些光把楼上的瞿老师定格成一株柠檬树，像秋天一样辽阔，深厚温暖。

值班总编辑 邱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