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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州零工们的生存褶皱与破局微光

编辑:张国强 发布时间:2025/07/01 来源:中国早报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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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早报陕西讯(通讯员   南佳利)丹江桥头的晨雾里,总浮着些沉默的身影——天还没亮透,铁栅栏边已坐满候活的零工。我常晨练路过,看他们把工具往水泥地一搁,或坐或蹲,像极了被生活暂时搁置的符号。这些场景里藏着太多欲说还休的故事,驱使我记录下他们的生存图景,思索城市该如何接住这份沉甸甸的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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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刚泛白,戴黄安全帽的中年人来回踱步,摩托车尾箱捆着的铁锹泛着冷光,工具箱上的锈迹像结痂的伤口,凝着前一日工地的尘土——那是他随时奔赴劳作的“武器”。石阶上,老人靠着绿篱打盹,军绿色外套蹭得发白;年轻人把脸埋进臂弯,裤脚泥点斑驳,或许昨夜才从某个工地赶回。自行车筐里的红袋子装着自带的午餐,却与周遭破旧的工具、沧桑的面容形成刺眼对照,像生活偶尔漏出的一丝暖色。有人摩挲工具,掌心老茧蹭过铁铲边缘——这是他们与“活计”相连的仪式。摩托车上的标识早已褪色,却载着一家人的柴米油盐;锈迹斑斑的铁锹,能挖出孩子的学费、老人的药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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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没有光鲜简历,只有实打实的力气和盼头。他们在尘土里坐成雕塑,沉默里藏着朴素渴望:大部分人紧盯路口,生怕错过雇主车铃;只要有人喊“招工”,便能扛起工具,把汗水换成生活底气。等待中也有满足的絮语,张婶挎着塑料饭盒挤进来,盒盖缝隙漏出玉米粥的甜香,混着晨露的凉在风里颤巍巍飘:“昨儿通下水道挣五十,够买袋面!” 路口突然传来刹车声,喧嚷瞬间炸锅:“师傅,砸墙不?十年经验!”“我力气大,砌墙保准横平竖直!”“收费低……” 人群如潮水涌向车主,老周被挤到最外层,脚边车主挠头翻手机:“想找个拆旧瓷砖、重新贴砖的。” 话音未落,穿解放鞋的身影猛地窜出,拽住车主胳膊:“我!去年给瑞祥包子铺贴半面墙,活儿利索!” 边说边掏皱巴巴的名片,“您打听李老板就知道,都说我实在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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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零工的年龄跨度纵贯半生,从三十岁的生力活到七十岁的“老把式”,在桥头拼凑出“生存群像”:有人扛着豁漆的测量仪,自称“基础砌筑熟手”;有人攥着磨出包浆的水管钳,接活时总说“水电杂活都能整”;更多人背着鼓囊囊的工具包,里头管道疏通器泛着油光——那是最拿得出手的“专长”。无固定雇主、缺社保、少技能证书,是他们共同的生存注脚。31岁的小林背着崭新电钻,蓝色工装胸前“吉祥装修公司”的logo早已褪色——原工地停产后,他成了流动大军一员。58岁的老陈总把瓦刀别在后腰,帆布工具包上“为人民服务”的红字虽斑驳,细密针脚仍倔强彰显往昔岁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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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规劳务市场的筛选机制如残酷筛子,逼得零工练就“十八般武艺”。昨日还跟下水道较劲的“水工”,今朝便敢拍胸脯称“专业打孔”;上周给幼儿园刷墙的油漆工,此刻已能侃侃而谈“瓷砖美缝门道”。37岁的陈师傅苦笑:“只说会砌墙,三天等不到活儿;啥都敢应,至少混个脸熟,捞点生活费。” 这话里的苦涩,像碾碎的黄连,咽下去是生存,吐出来是无奈。

这个自发形成的零工劳务市场,秩序混乱得像场“野生抢滩战”:无规范登记,无透明价目,连基本排队秩序都没有。雇主车辆刚减速,几十张脸便潮水般涌来,吼声震得车窗嗡嗡响。“吼挤抢”成找活常态:上周一位雇主想找贴砖师傅,却被“啥都能做”的老赵说动,结果瓷砖空鼓率超三成,工钱扣了大半;真正手艺精湛的李师傅,因嗓门没压住,挤在人堆后连话都递不出去。王大姐啃着冰馒头发呆的剪影,是这场无序博弈最无声的注脚——她已连续三天颗粒无收。

生存褶皱里,藏着更复杂的挣扎。大部分零工来自商州本地,城乡二元的沟壑造就生存窘境:周边乡镇土地每亩年收益不足千元,刨去农资成本,留给家庭的余粮薄如纸;城市里,长期雇佣合同像扇紧闭的门——他们没社保、没技能证,只能在零工市场碰运气。42岁的杨老弟掰着满是老茧的手算账:“种地一年挣不到1万,打零工虽没准数,但凡肯熬,月头月尾总能凑出养家钱。” 比生存压力更锥心的,是尊严的钝痛。老孙头永远记得疏通完马桶,女主人捏着毛巾边角递来,指缝里漏出的嫌弃,比下水道异味更呛人;回蹲路边啃馒头,小学生一句“要饭的”,像把生锈的刀戳得他后颈发僵。可第二天,他还得揣着工具往桥头赶——娃的学费还缺三千,多蹲一天,就多份指望。

信息鸿沟横在零工与稳定工作间。正规装修公司、家政平台像巨型滤网,把零散活计筛进体系内,却把桥头零工晾在岸旁。个体业主想找散工,要么摸黑来桥头碰运气,要么被中介抽走两成佣金——可中介承诺常是空头支票。37岁的牛姐去年经中介接了三个月活,最后只拿到一半工钱,讨薪时还被威胁。如今她宁可少挣,也守着桥洞等“看得见的雇主”:“至少当面说清楚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” 社会保障缺失,让意外成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。62岁的老黄师傅去年摔下脚手架,骨头断裂的脆响里藏着更深绝望——雇主扔下两千块就消失,三万多医疗费榨干儿女积蓄。如今他拖着半条残腿守在桥头:“在家躺着也是疼,出来碰运气,好歹能挣盒药钱。”

破局的微光,该照进这方混沌。不妨搭建规范化管理的骨架,将马路劳务市场的“野路子”,变为规范化的“零工驿站”:人社部门牵头,在丹江桥头这类零工聚集区设“劳务服务站”,建成“就业枢纽”——录入技能特长、从业经历,建“零工人才库”;发红牌(砌筑)、蓝牌(电工)、黄牌(杂务)胸牌,让雇主一眼辨明;电子屏实时显示待工信息,排队叫号,把“哄抢”换成“有序候场”;联合行业协会调研定价,明确拆墙、粉刷等工费指导费率,终结“漫天要价”与“低价内卷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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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能培训是立命之本,要对准“痛点”发力。借着“乡村振兴人才计划”东风,在农闲时开“短期速成”培训:聚焦电工接线规范、家政星级服务、简装施工流程等实用内容,邀城里老师傅手把手教,让“纸上知识”落地;考核合格者发结业证,为“专业度”背书——当零工从“啥都敢接”变成“精擅几项”,雇主自然更青睐,收入也能稳下来。

健全保障机制,该成为安心之盾。社会保障得适配零工的“流动性”:灵活参保,探索“按单参保”(接一单活,劳资双方共缴保费)或“按工时累积”(干满一定时长触发保障),与社保体系衔接;创建维权通道,建线上投诉平台,对非法中介、恶意欠薪“一键举报、快速响应”;针对高风险工种,试点“集体互助保障”,让意外不再压垮家庭。

更要营造社会氛围,在城市种出“尊重劳动”的土壤。通过宣传短视频、人物特写,展现零工的汗水与贡献——他们修水管、砌砖墙、通下水道,本就是城市运转的毛细血管;在桥头周边设爱心饮水点、临时休憩区,让守候少些艰辛;摒弃“俯视式怜悯”,转而认可“每滴汗水都值得体面回报”——当我们在江畔赏景时,该记得桥头晨雾里的眼睛,盛满对生活的期许。

斗转星移,晨曦日暮,丹江桥头的零工们还会再来,带着工具和期许。城市能做的,是给这份期许一个稳稳的回应:用规范平台让他们公平竞争,用技能培训让他们更有底气,用保障机制托住意外冲击,用尊重氛围焐热他们的尊严。当这些“流动的脊梁”能在规则里挺直腰杆,城市的光芒,才会真正照亮每个角落——包括桥头那些曾被忽视的清晨与黄昏。这不仅是制度的进步,更是文明的温度:让每一份辛勤,都能在阳光下兑换应有的价值;让每一位劳动者,都能被社会稳稳托举。


值班总编辑    贺文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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