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早报陕西讯（通讯员   南佳利）6月8日，高考第二天，考场外送考的人群依旧比肩接踵。我忽然想起七年前女儿高考的情景——那时我强作镇静，边翻查女儿的准考证，边说：“别紧张，不过一场考试，正常发挥就行”，却声音发颤，手亦微抖。如今掌心早已松开，可每见考场外人头攒动，细密的汗仍会悄然沁出。

上午8点，考点外刚支起警戒线，梧桐树下的阴凉里，已聚满身着旗袍的母亲。李姐的绛红旗袍尤为靓丽，牡丹纹样在晨露中泛着柔光。她转了个圈，笑说“闺女说今年流行重工刺绣”，指尖却反复摩挲襟口“旗开得胜”的别针——那是她特意寻老字号新镶的金边。林阿姨被问起孩子昨夜复习到几时，忙摆手：“快别问，做梦记不起公式，都急醒了！”

路口忽响警笛，三辆闪着黄灯的“高考应急接送”出租车碾过晨光驶来。交警快步上前，半蹲着为考生解开被车门勾住的鞋带，又抬手理了理少年歪垂的衣领：“别慌，笔袋该在侧兜吧？”少年发梢的汗滴，在阳光下碎成晶钻；远处岗亭里，对讲机清亮的指令传来：“北新街商洛初中学路段管控，车辆绕行。”

入场铃响，人群泛起细碎骚动。家长们自发退至警戒线外，目光追着考生背影，直至他们融进教学楼的走廊深处。望着他们，七年前送女儿进场的画面漫上心头：直到她的红衬衫缩成丁点，才惊觉手中矿泉水瓶已被攥出深深指痕。

日头攀至中天，校门两侧，志愿者的蓝帐篷次第展开。“阿姨，来杯绿豆汤！冰镇的！”穿红马甲的姑娘举着纸杯，腕间“高考加油”的手环晃作一道虹。帐篷下的长桌上，矿泉水、藿香正气水、退热贴码得齐整，急救箱敞着盖，碘伏与棉签在斑影里闪着微光。医护人员的白大褂领口洇着汗渍，仍温声重复：“要是孩子出来脸色发白，先移到阴凉处……”

人行天桥台阶下，轮椅上的老人由儿媳扇着风。“妈，喝水？”老人摇头，目光固执地锁着教学楼。她怀里抱着孙子的书包，像揣着团不安分的希望。“娃娃还说，考完带我看海。”老人的声音轻得似片羽毛，儿媳侧过脸，用袖口匆匆抹了把眼。风掀起帐篷帘角，红马甲姑娘忽地跑来，往老人手里塞朵向日葵：“奶奶，祝您孙子一举夺魁！”

午后两点半，阳光把沥青路烤得发软。交警们守在路口，白手套浸成浅灰，柏油路面腾起的热气裹着汗味。百米外，抛锚的轿车刚停下，两位交警已冲上去推车，皮鞋与路面摩擦出沙沙响。“谢谢啊！孩子急坏了……”车主摇下车窗，声音带着歉意。“来得及！”交警抹把汗，转身时，后颈的红痕在阳光下刺目。便利店的老陈搬来箱冰水，纸箱上贴张便签：“免费供应，高考必胜。”台阶阴影里，穿米色连衣裙的母亲静坐着，膝头摊开的书，书页始终停在同一页。她不时望眼教学楼，又低头摩挲书包上的手工小熊，指尖抚过熊耳朵，轻声对身旁家长说：“我女儿小时候说，抱着小熊就不紧张。如今换成我抱着等她了。”

下午六时许，考场大门吱呀转动，似拧开整座城的期待。家长们的目光唰地射向门内，身子前倾半寸，又下意识退后半步，仿佛怕惊碎了某种执念。最先出来的考生笑着挥手，人群里爆起低低的欢呼：男生红着眼扑进父亲怀里，父亲拍他背：“没事，咱们再来。”男生却摇头：“不，我做到了”；穿红裙的女孩奔向母亲，轻轻环住她的肩：“妈闻到绿豆汤的味儿了。”母亲笑着递过纸巾，擦汗时，悄悄把颤抖的手指藏到背后。“奶奶！”少年的呼喊穿透人群，轮椅上的老人猛地抬头，眼中泛起光亮。少年蹲在她面前，额头的汗滴在轮椅扶手上：“我写完了！全写完了！”老人颤抖着摸他的脸，向日葵的花盘蹭过他鼻尖，惹得周围人轻声笑。红马甲姑娘举着手机跑来：“哥哥，笑一下！这是胜利的合照！”

人群散去时，见交警蹲在地上，帮考生捡起掉落的准考证。夕阳给警帽镶上金边，少年接过证件，两人相击的掌声，像颗小太阳。便利店老陈收着横幅，“高考加油”的红布在风里飘，像面小小的旗。红马甲姑娘整理空纸箱时，忽有考生跑来，往她手里塞包糖果：“姐姐，谢谢你们！”糖纸在暮色里展开，像只振翅的蝴蝶。

手机响了，是女儿打来的语音电话：“妈，今天路过考场，想起你当年等我。”是啊，妈妈也记得，你走出校门时，手里举着的准考证，阳光穿透纸页，将照片照得发亮。你说想吃香草冰淇淋……其实那天，妈妈比你更需要勇气。风拂过，梧桐叶沙沙作响，那些在考场外流淌的时光，那些被汗水浸透的等待，那些藏在微笑后的忐忑，终成岁月里最甘醇的酒。原来成长从不是孤军奋战，转身时才发现——交警帽檐的国徽在闪光，志愿者的向日葵在摇晃，母亲袖口藏着颤抖，父亲弯腰系鞋带的背影透着力量。这些无声的守护，是托举他们飞翔的风。

学校大门徐徐闭合，晚霞染红天际，家长们的背影融进暮色，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，像串散落的星。那些晒了一天的焦虑与期盼，终在时光里沉淀成蜜——不是为某张录取通知书，而是我们曾认真地，用整个夏天守望。高考不过是人生长卷的扉页，考场外的温暖，早已在他们心底种下勇气的种子：爱，是永不撤去的站台，是永远亮着的灯。

值班总编辑    贺文生